曾因“削山造城”被外界普遍关注的湖北十堰，近日又因公务员让利房再度引起外界的议论。分配尚未完毕，湖北十堰的公务员队伍中已出现分歧和异议。
近日，十堰市多个公务员先后向《中国经营报》记者爆料称，十堰东部新城最大的住宅项目——和昌国际城以“团购”之名，通过所谓“让利商品房”，以低于市场价50%的价格大规模向十堰公务员出售。
本报记者通过向十堰市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十堰市房管局，以及和昌(湖北)置业有限公司(下称“和昌置业”)等机构一一核实了解到，十堰从副科级到正厅级至少有4500个公务员家庭将获得和昌国际城“让利商品房”的购买指标。
记者调查得知，目前和昌国际城一、二期住宅项目销售价格大约在6500元/平方米左右，即使面向普通市民的所谓“团购”活动，价格也在4700元/平方米左右，但十堰公务员购买的“让利商品房”的价格只有不到3000元/平方米。这些“让利商品房”主要是130平方米、160平方米两种户型。这就意味着，和昌国际城向每个公务员家庭让利至少20万元，4500个家庭的总让利规模在9亿元以上。
4500套让利商品房惹争议
3月15日，在位于十堰东部新城浙江路沿线的和昌国际城项目施工现场，记者看到由削山形成的平地正在加速平整，工地围墙上的宣传标语显示，和昌国际城三期工程总面积达到100万平方米。就是这个三期工程在当地被称为“公务员小区”，官方则称之为“让利商品房”或者“定购房”。
和昌国际城总占地面积1250亩，目前对外宣称的总建筑面积为360万平方米，计划总投资100亿元，是迄今为止十堰市最大的住宅项目。
记者从十堰市政府一直属机关获得了一份题为《十堰市市直机关让利商品房沟通协调会汇报提纲》(下称《汇报提纲》)，这份材料显示，该“公务员小区”占地510亩，是和昌国际城总占地面积的40.8%；拟建设“让利商品房”4500套，总建筑面积61万平方米，占整个项目总体建筑面积的1/6。
和昌国际城售楼部工作人员证实，和昌国际城三期工程“公务员小区”还没开始打桩，正在进行平整作业。但在售楼部，本报记者看到，沙盘上每一栋房子都摆上了“本栋已售罄”的标牌。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公务员小区”全部为定购房，不对外销售，购房对象主要为十堰市市直部门的公务员。
记者获得了一份由十堰市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发布的《关于做好购买让利商品房人员统计工作有关事项的通知》(下称《通知》)的文件，这份文件上显示，十堰市“拟组织部分机关干部职工自愿购买浙江路和昌三期刘家沟小区让利商品房”，各单位按正厅、副厅、正县、副县、正科、副科及以下六个级别分别填报《认购让利商品房对象统计表》。
记者还获得十堰市发改委、城建委等多个单位的认购统计表，这些统计表显示，根据行政级别的高低，认购公务员将获得130平方米和160平方米两种户型的让利商品房，2014年6月30日前将统一交房。
根据《汇报提纲》，在十堰市市直112家正县级直属单位当中，共有78家单位符合让利商品房的购买要求，认购公务员包括78家单位当中2012年12月31日以前在编在册在岗的实有干部职工和离退休干部职工。
《汇报提纲》还显示，十堰市公安局、十堰日报社以及十堰广播电视台三家单位由于人员编制情况特殊，实行名额分配方式。例如，十堰广播电视台因为“人员编制不清晰、人员结构复杂，核定分配80套”。
记者获悉，按照十堰市房管局与和昌(十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初步达成的购房协议，“公务员小区”的认购基准价为2950元/每平方米，16层以下每层每平方米减10元，16层以上每层每平方米加10元。
十堰市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严清华主管让利商品房的认购工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严清华并未透露明确的认购价格，仅表示“按照和开发商和昌谈妥的价格，每平方米不超过3000元”。
严清华告诉记者，最终的认购名单还没有确定，“这是一个动态过程，需要逐个审核，最终恐怕还不止4500套，统计的名单还在不断增加。”
也不是所有的公务员都能如愿以偿拿到认购指标。十堰某局二级单位一不愿具名的公务员对此次分房感觉十分不公平，“就因为是二级单位，不是正县级的单位，也不是局级单位，不属于‘公务员小区’的分配范围，因此只能看着上级单位拥有多套房的人，又获得了购买廉价房的机会。”
该公务员表示，“政策并不全面，也根本没有真正把有需求的人包括进去。‘公务员小区’应该是解决没有住房的公务员基本住房问题，而不是按资格发福利，这违背建‘公务员小区’的意义。”
另一位因没分到房感到不公的公务员也表示，“在组织购买和资质审核时，十堰市不会考虑现在是不是已买房或者有多套房，只要是在编在岗的公务员都可以享受这个优惠，这不仅造成了公务员系统内部的不公平，对辛苦攒钱购买高价商品房的市民来说也是一种不公平。”
实际上，针对因分房而带来的非议十堰市政府早有预案。据《汇报提纲》，2013年1月22日，十堰市政府办、房管局召集十堰市市直各单位负责人召开市直机关让利商品房沟通协调会，会上做出了特别要求：各单位主要领导要“把好事当事办，低调处理，只做不说；细心做好把关和维稳工作，涉及到哪个单位出现扯皮上访上网乱说的，该单位一概不纳入(认购)范围”。
公务员“提款机”？
前述所及的《汇报提纲》还提到了让利商品房的交款方式，即“2013年农历正月十五过后，预交房款总价的40%；房屋建设到8层后，按照商品房办理一般规则办理。”
不过，严清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还没开始交款。
记者还走访了十堰市房管局、城建委等已经提交了认购统计表的单位，十堰市房管局办公室主任李新华、十堰市城建委办公室主任王勇也向记者证实，截至目前房款还没上交。
“年前我们根据机关事务管理局的通知要求做好了统计工作并且提交了表格，但之后就没有下文了，钱也没交。”王勇告诉记者。
目前，和昌国际城一期、二期项目商品房挂牌价格在6500元/平方米左右，面向普通市民也有推出了团购活动，但是团购价格也在4700元/平方米左右。记者还调查了十堰东部新城其他在售楼盘，所有面向普通市民的团购活动，价格都远远高于和昌国际城“公务员小区”的认购价格。例如，一个名为阳光栖谷的项目，二期团购优惠成交均价为5500元/每平方米左右。
照此推算，和昌国际城“公务员小区”的认购价格每平方米低于面向普通市民的团购价格1700元左右，低于挂牌价格3500元左右，由于这些让利商品房只有130、160平方米两种户型，这个项目向每个认购家庭让利至少20万元。
按照4500套计算，这意味着和昌国际城向十堰市78家市直机关单位共计让渡至少9亿元的利益。
当地居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质疑，在巨大的差价背后，是否隐藏着房地产开发商和地方政府联合给政府公务员让渡巨额隐性利益的情况，与当地市场动辄6000元/平方米的商品房价格相比，此类项目无疑成了公务员的“提款机”。
记者获悉，这些让利商品房允许上市交易，也就意味着具备认购资格的公务员很容易通过上市交易“提款”。
十堰市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刘永来坦承，此前在研究组织公务员购买让利商品房的时候也曾经计划不允许上市交易，但后来经过反复讨论，认为既然是公务员和开发商签订的购房协议，毕竟是商品房，也没办法限制他们上市交易。
“也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表面上是我的名字，实际上有可能钱是你交的，到二手房市场上变更手续。这确实存在有很大的牟利空间，但也没办法。我们只能保证第一次认购的对象是经审核的人员，但收房后转手倒卖我们也没法避免，这是法律允许的。”严清华表示。
对于价格问题，严清华解释称，“政府组织公务员一次性买断近5000套房源，类似批发走量，营销相当于开发商和机关事务局双方共同去完成，这样减少了公司的营销和财务管理成本。”
严清华还表示，“十堰交通不便，特别是东风两个总部搬迁后，地方财政比较困难，货币化补贴不到位，导致人才很难留住，再加上新参加工作的人没赶上福利房待遇，居住条件艰苦。”
一位在十堰市经商的老板告诉记者，春节之后至少有8位当地的公务员向他借钱认购让利商品房。“‘公务员小区’公然搞特权，价格比其他民众购房优惠一半，这对于原本就不规范的十堰市房地产市场是一次更不规范的冲击，只能让高价买房的市民睡不着觉，让拿到高价地的房地产开发商坐立不安。”这位老板表示。
目前“公务员小区”还没有开始打桩作业，据记者向十堰市房管局求证，房地产开发商也没有取得《商品房预售许可证》。
开发商“深耕”十堰
和昌国际城由和昌置业投资建设，和昌置业隶属于和昌集团。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了解到，和昌(十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吴龙圳是福建人，2003年的时候被当时的一位领导引进十堰，获得的第一个项目是在十堰东部新城以BT的方式修建浙江路，修完后获得和昌国际城所在的1250亩地；和昌国际城当初设计的总体建筑面积为200万平方米，其中包括“公务员小区”61万平方米；目前，和昌国际城对外宣称的总体建筑面积已经修正为360万平方米，而项目所在地宣传板上显示的和昌国际城三期建筑面积也增加至100万平方米。
记者查阅资料得知，2004年11月10日，十堰市张湾区政府和十堰市国土资源局发布招商公告，采用“以地换路”的方式挂牌出让浙江路建设项目及两侧土地使用权。根据当时的招商公告，浙江路全长2496米，宽30米，出让底价8088万元，由开发商垫资，费用可抵交土地使用权出让金，路段土地开发总面积1250亩。
2004年12月10日，和昌置业以1.8亿元的价格中标该地块。按此推算，当时和昌置业拿地的成本为14.4万元/亩。
记者还查阅到了十堰市国土局公布的2005年1~3季度土地供应情况，发现与浙江路紧邻的北京路在此期间出让7宗土地，总面积348.55亩，成交额12079.5万元，均价为34.66万元/亩，这几乎是和昌置业拿地成本的两倍。
和昌集团总部位于中国香港，在十堰市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拥有和昌置业、和昌(十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十堰市和昌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和昌旅游开发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截至目前，这些公司已在十堰市投资建设了浙江路全线工程、赛武当风景区、和昌豪景湾、和昌花园等多个项目。
另据记者了解，和昌系目前在十堰市有3000亩左右的土地储备有待开发。
严清华表示，即使和昌置业以每平方米3000元的价格销售依然有的赚。“商品房的成本价格涵盖建筑安装、税费、土地出让金等所有成本之后，商品房开发成本均摊到每平方米的价格不超过2650块钱，这是十堰市房地产业内公认的。和昌置业取得的土地价格很早，成本也远低于目前大多数在建商品房小区，也就是说和昌置业的成本价不会高于2650元/平方米这个价格。”
刘永来也表示，“经过我们的测算，和昌国际城的成本大概在2100~2150元/平方米，开发商也愿意给公务员让这个利。”
和昌(十堰)董事长吴龙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证实了这一说法。“‘国五条’出台之后，政府对房价不断打压，这对开发商来说肯定有影响。‘公务员小区’的具体价格还没有最终确定，但应该不会高于3000元/平方米。即使(每平方米)只卖3000元，我最少还有500元的利润。”
对于和昌系在十堰市的发展和扩张，十堰市机关事务管理局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的评价颇具代表性。这位官员表示，“和昌在十堰有大量的闲置土地等待开发，还是愿意给政府的部门做点好事，搞好关系，在这里做大做强。”
此外，和昌(十堰)董事长吴龙圳担任湖北省侨商协会副会长、湖北省福建商会常务副会长、十堰市泉州商会会长、十堰农村商业银行执行董事、致公党十堰支部副主委等多重职务，并因在招商引资工作中表现突出被十堰市张湾区人民政府授予“招商引资先进个人”称号。公司也先后被十堰市政府授予“经济突出贡献企业”“优秀外商投资企业”“十堰市优秀企业”等荣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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